人魚紀

第一次認識李維菁，

是好幾年前在妹妹這齣電視劇裡，

女主的安心亞念起了「老派約會之必要」這本書裡的散文片段，

但聽完了也就這麼忘了，

真正拿起他的書，

大概是他去年過世時，

書店開始大量擺起他的書吧，

也是諷刺，

總是要等到人過世了，

才會想起人家是塊玉，而不是石頭。

作者： 李維菁  
出版社：新經典文化  
出版日期：2019/05/29




1.
這一年多來，東尼換太多舞伴，我也不知道光希和他能搭檔多久。
光希的身形和之前的子恩相似，修長高䠷而有彈性，
但是東尼這段時間，受挫太大，
我看得出來，他後來對誰，都沒有出對像子恩那樣厚待殷勤。

東尼有次警告我，說他知道我想和又林成為正式搭檔，
也想找他一起上特訓課。
「你絕對絕對不可以幫他付學費，
你要讓他覺得自己想來上課，自己想和你一起學下去。
你幫他，伺候他，他不用付出代價，
就益發看不起你，視你的辛辛苦苦為理所當然。」
我說我明白。



2.
她半哭半笑地哀鳴，覺得自己陷入一個可笑的鬧劇，
而這荒謬鬧劇的起因還是因為她自己，
誰要她喜歡上程度這麼差知識這麼低的男人。
她才弄懂，男人，這個愚蠢的男人，
這幾個月來不停地欺負她，攻擊她，
是因為把她的白帶當成性病感染，懷恨在心。
但欺負她是一回事，
她的打工錢，他還是定時來拿，同時腦補她的淫亂。

她笑他的無知，健康教育的弱智，
她笑自己喜歡上自己看不上的人，
她的驕傲自尊讓她覺得，自己降格以換愛，
這個關係太久了，應該要停了，這種場面太可笑了。

但她伸出手，拉住他的手臂，吞下笑容與眼淚，
心想男人也許不懂女人生理：
「那是白帶。」
「你白帶個鬼，你當我沒知識，
以前沒過女人，那麼一大塊噁心....」



3.
之後我才想這一切緣由，
委屈是我自找的，羞怒也是我邀請來的，
這一切羞恥，都是因為我貪婪，是我貪心造成的。
因為我想跳舞，因為我想跳雙人舞。
因為我想跳雙人舞，我苦苦地去求人家拜託人家跟我一起，
我擺低姿態任人糟蹋，不敢反抗，
因為我怕人家跑走，
因為我太想要太想要跳這種舞，
跳這種繾綣綺麗，兩人為一個單位的舞蹈。

其實我，
根本只有一個人，一直都是一個人，
根本沒有辦法進入這兩人一組的世界，
從來就沒進去過。
我這樣苦苦哀求纏繞，是我自找的，
因為我始終不願意面對我始終是孤單單一個人的現實，
我不願意面對其實我對此耿耿於懷，
而我根本不可能進去那另一個世界。

規則就是規則，
我根本從規則就被排除在外了。
但是我的錯，
若不是我的求得這樣苦，
求到明明白白誰都看得出來，
不至於讓自己這般委屈，求成下人，
不至於門戶洞開，這世上根本不會有任何人可侮辱我。